一个贫困生的自白
——第九届“助学 筑梦 铸人”主题征文
您好啊,陌生人,很高兴以这种形式与您见面。我不知道您是谁,但我知道,此时此刻,您一定是一个很善良的人。
谢谢您,听我讲。
我的过去犹如一面破碎的镜子,遇到我的每个人都会看到不同的镜面,但如果将这面镜子完整地拼接出来,还是第一次。
人生如梦,2022年7月3日,是我的第20岁生日。与以往的生日我都会在社交平台上发一些“两句三年得,一吟双泪流”感言不同,我不再迷恋那些生日祝福和不断更新的赞数,这个生日,我选择沉入海底,除了爸爸妈妈和姐姐的祝福,再无他人知道。
虽然人人知道20岁生日相对于一般生日所具有的特殊性、代表性和重要性。
拨开世俗的迷雾,检讨过去20年的过失,那一天,我反复地思考人生的意义。
陌生人,我也为您祝福。
原生家庭的殇
大学以来,我看了不少的心理学书籍,其中不乏讲述原生家庭对人生成长影响的书籍:《原生家庭》、《教养的迷思》、《正面管教》。字字对号入座,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,一个记忆上已经泛黄得使人困倦的岁月。
陌生人啊,我相信您有一个既完整又幸福的家庭,我由衷地祝福您。
而我的家庭,则显得相对畸形:祖上世代为农,偏居河南一村,爸妈只字不识,二叔参军半生,姐姐一心求学。
此刻,也许您已经显得不耐烦了,似乎,没有什么不同。
别急,故事刚刚开始。
我的爸爸生于1950年,我出生时他52岁;我的妈妈生于1966年,我出生时她36岁。从我记事时,他们已经半头白发,一脸皱纹,总会有人认为他们是我的爷爷奶奶。
爸爸倒是很开心,他有“老来得子”传宗接代的骄傲,经常高声笑语地指着我对别人说:这是我的“小疙瘩蛋(河南土语,意为最小子)”。
但是,一次一次地误会,令我感到羞愧和自卑。我讨厌那种带有嘲弄的“误会”,我渴望有一个幸福的至少是正常的家庭。
自卑感缠绕着我的童年、少年和青年,心智越成熟,如果没有信仰的支撑,自卑感便会越强烈,将心比心,陌生人,我相信您会理解的。
爸爸刚记事,爷爷就死掉了,听说是死在“三年自然灾害”前。奶奶死后没几年,也就是2002年,我出生了,还是听说:奶奶至死都想抱孙子。
我没有得到过爷爷奶奶的爱。
妈妈是四川人,但我从未去过四川。
我没有得到过外公外婆的爱。
爸爸的亲弟弟,也就是我的二叔,20世纪70年代就在乌鲁木齐当军医,十多年前年退休时已经是正师级军衔,可谓戎马一生。二叔无儿子,上一次回老家还是在2012年的秋天。
我从小就有感情缺陷——至少是感情的稀疏——甚至是稀薄。
没好处么?我想是有的:过年比较清静。
总觉得,我家的亲戚们嫌弃我们家穷。
我有两个姐姐。大姐比我大15岁,二姐比我大10岁。我8岁时,大姐结婚。
她们两个都是高材生。大姐结婚时就就业了,现在在她们县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工作。二姐在2019年研究生毕业后去了新疆最西部支援,2021年获得了“优秀共产党员”称号,3年来我只见过她一次。
成功的花,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!
因学致贫,贫困问题浸透在我们家庭的骨髓里。没有共产党,没有初中的“两免一补”和高中的学费减免政策,就没有我们姐弟仨的今天。
爸爸妈妈不会教育,这是我学过教育心理学后才知道。小时候想喝胡辣汤(河南的著名早点汤),2元钱一份,爸爸却说:咱家没钱,喝不起。自那以后,即使是爸爸让我去喝,我也不喝,家人认为我是挑食,是坏习惯。
只有我知道,那是骨子里的自卑感在作祟。
我压抑自己正常的需要,吃穿用度都极尽节俭,17岁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火龙果怎么吃。我渴望摆脱目前的这种困境,我比别人更想出人头地,我想取得好成绩让爸爸妈妈开心。但现实是,我的目标往往达不到,我经常体验到撕心裂肺的挫败感,致使我意志消沉、行为失常,多次想一了百了。
见到村里的长辈,我不会问候。遇到喜欢的女孩,我不敢表白。和女孩外出游玩时,茫然无措、尽出洋相,女孩不理解我的行为,离我而去。
二叔2012年从新疆回老家时,我怎么也不敢和他说话,为此爸爸摔了我的饭碗,说我是只知道吃的笨蛋。
我没有好朋友,我似乎什么都做不好,都嫌弃我,我常常感到孤独、依赖、不安和焦虑。
家庭贫困,我的心也贫困。
在矛盾心理中成长
我几度崩溃,我一直认为我自己心理有问题,但是我从来没找过心理医生,我一个人大笑、一个人流泪。
古罗马诗人卢卡努斯说:贫困能造就男子气概。古罗马戏剧作家普拉图斯说:贫困教会贫困者一切。印度诗人泰戈尔也说:上天完全是为了坚强您的意志,才在道路上设下重重的障碍。我们中国的亚圣孟子亦有言: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……
古往今来,励志警言里不乏对贫困里的逆境者的鼓励,这在任何时代里都是畅销品!因为磨难凌驾于时空之上。
然而当初她的芽儿,浸透了奋斗的泪泉,洒遍了牺牲的血雨。
一面是原生家庭的殇化,一面是知识教育里的净化。我很矛盾,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“阴阳人”,犹如一天里的昼与夜。
初中三年,我在镇里上课。每当周五的下午,年近古稀的爸爸就会骑着破旧的三轮车来接我,他经常弯着腰,抽着5元1包的劣质烟,蹲在路边,时不时揉一下将要失明的左眼。我怕同学们的误会和嘲弄,我让爸爸在回村方向的路口等着我——而不是宽大的校门口。虚荣心下,我宁愿自己多走1300米。
三年都是这样,我似乎和爸爸达成了苦涩的“默契”。
父与子,心照不宣,笑脸相迎,掩面哭泣。
2016年的夏天,很热。那是初二的一个下午,爸爸妈妈从家里赶来,给我送些水果。我们在教室里上课,满头大汗,
我坐在窗户边,桌子上全是太阳光,英语课有些走神,最先看到走廊里焦急寻找我的他们,但我就是不愿意打报告出去,因为有几十个同学随后也注意到了他们——同学们很疑惑我爸妈是在找谁,犹如疑惑谁会去认领丑陋的过时的内衣。
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……我如坐针毡。
老师认识我爸妈,最后是老师示意,我才假装着刚刚看到走廊里徘徊有一会儿的文盲爸妈。我没敢叫他们“爸妈”,寥寥几句,便把他们催促回家。
不敢高声语,恐惊班里人。
低着头,像做贼一样回到座位上。同学们窃窃私语地猜测他们是我什么人,英语老师见状,呵斥道:“你们管他们是谁,好好上课!”
算是解了我的围,但是没有解开我的心结。
我和同学们都大汗淋漓,他们是热汗,我是冷汗。我不喜欢爸爸妈妈来看我,但我羡慕同学的爸妈来看同学。
烈日炎炎,蝉儿鸣叫。教室里屋顶的两个风扇发困地转着,两个老人难过地往回赶,地上影子浓缩成一个点,好一会儿过后,两个瘦小的身体也消失在视野里。
爸爸当工人时受过伤,腰不好,步履蹒跚的往回赶,很容易让人看出来他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。他小心翼翼的,一只手不时的捶着腰,时而又咳嗽几声,让人不免想要搀扶他一把。
爸妈脸上的汗像瀑布,我却视而不见。爸妈百年之后,我再想起这个画面,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做自己孩子的父母。
爸爸妈妈,对不起!儿子虚荣心太强,我很矛盾,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心爱的人受伤?!
读书越多,对自己的过去越是自责。
痛苦的根源,在于信仰的缺失。
共产党的甘霖
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时。我身高180厘米,但当五官感触到国家荣辱时,总会热泪盈眶,犹如艾青那句名言: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?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。
原本我是恨“政府官员”的,因为那时我家本来穷的300元钱学费都拿不出来,有一段时间低保还被强行摘除了。而村主任的亲朋好友家,两层洋楼耀人眼,低保金却拿到手软。
……
基层的蛀虫腐蚀了我的内心,让我对社会感到失望和憎恨。
……
直到党的十八大召后,我的思想渐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如同雷霆击碎黑暗。扫黑除恶使村里政治环境得到净化,精准扶贫“建档立卡制度”使我的家庭条件得到改善,因300元钱的学费而使爸爸作难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!
给我家里安排的扶贫干部叫邓满堂,我和姐姐都叫他邓叔叔,是县商务局的。他皮肤黝黑、皱纹如沟壑、待人和气、穿着朴素。
2019年是“精准扶贫”工作最艰苦最忙碌的一年,一个月里,听爸爸讲,他们一行人来我家至少有三次。
读高中的我,对邓叔叔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希望的田野上。那是2019年的一个仲夏,空气死一样的闷热,高中放假后,我帮爸爸在地里抗旱。午后的两点钟,太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烘烤着大地,向农人炫耀着它的力量,连沟边生命力最顽强的狗尾巴草都臣服地向太阳低下了头。田野里的空气中,可以用肉眼看见水分在束束蒸腾,化为一道道微波,消失在云朵里。
我在地里蹲着,只觉得呼吸不过来,眼睛特别的酸痛,我难受!
突然,我看到一辆面包车沿着田间小路风尘仆仆地向我们驶来,银白色的车漆在太阳烧灼下仿佛是一束银龙之光在奔腾。
见面后,我和爸爸都深受震惊。
邓叔叔(邓满堂):老李哥,又浇地呐,这才隔几天啊,怎么又浇呢?您看这天热里!
爸爸:是邓兄弟吗?咿呀,您看这天那么热,您来这地里干啥哩。
邓叔叔:俺几个刚才去恁家来,门锁着里,有个老头说您们在地里浇地里,俺在村头大桥上又问问人才知道恁地给这里(在这里)!
……
随后,邓叔叔等三人将汽车上的慰问品拿了下来:夏凉被、东北大米、大豆油…
邓叔叔:老李哥,这是200块钱,是咱县里专门给建档立卡贫困户发放里,叫咱买一些西瓜啥哩防暑降温物品,来,咱拿着。
爸爸:昂,昂,这不中,邓兄弟,恁拿着吧,回去路上吃顿饭,您看这正浇着地里,俺也抽不开身,要不咋弄都要请您吃顿饭不中!
邓叔叔:老李哥,这可不行,咱家条件又不是那么好,您看这么热的天,孩子还跟您浇地里!这200块钱您拿着,不然我也不好交代。
爸爸:谢谢领导,谢谢,谢谢领导(此时眼底已红润)。
邓叔叔:老李哥,这都是党的福利政策,党是一心一意想让咱改善生活条件,咱县里这几年在扶贫上也是全力工作,咱要相信日子是有盼头的!会一天天地好起来的!
爸爸:是里,是里。
邓叔叔:那行,老李哥,俺三个还要去找您村里张汉(另一个贫困户),恁都先浇地吧,天那么热,慢慢来,别急慌,别中暑了。有多少羊赶不上山啊!
爸爸:中,中啊。恁慢走啊!
春风化雨,泪眼朦胧,无声无息。
不是走近,而是走进——我眼中的精准扶贫。
爸爸不只一次地在我面前痛哭,哭诉压力的巨大。我虽年幼,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,也是被迫分担他的痛苦。那时我们父子真的是青黄不接的无助,老的太老,小的太小。他一辈子受文盲的苦,为我们姐弟三个在外面风吹日晒半生,从来都是对别人服务,没想到有一天会受到县里领导的关注和帮助。
这都是共产党的恩泽。
共产党人帮助了爸爸和这个家庭,共产主义精神净化了我的心灵,也纠正了我的畸形发展的价值观和世界观。
本来我以为人生就这样了,目无一切了,但无数的像邓叔叔这样的共产党员用实际行动激发了我的感恩之情、爱国之心和报国之志。从此,我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“新时代青年”,渐渐摆脱了敏感、焦虑和抑郁,找回了理想和希望。
我想,这就是信仰的力量。
共产党是无数中国人的甘露,她让中国穷人始终有希望。
思索人生的价值
这是大人的世界,也是我的世界。孙少平没能在与田晓霞约定的地方等到不幸逝世的田晓霞,我的20岁生日那天,世界仍然在不舍昼地发展着。
人生是什么?或许是路遥小说《人生》里的高加林,生活同时充满了遗憾与希望。
人生的价值是什么?或许是扶贫干部北师大毕业生的黄文秀,用青春和生命浇灌百色市,绿色了整个中国。
如何实现人生的价值?或许我已经知道了答案:做一个像邓叔叔那样的共产党员,头顶着酷热的太阳,驰骋在希望的田野上,化作一束银龙似的光,照亮被黑暗吞噬着的孩子的心灵。
人,要为信仰而活着。
常言道,唯有真情打动人。可是,陌生人啊,我并不是一心想打动您,我只是想让自己联通这个世界,我想借此机会感谢我们伟大的党。
我故事的开端讲完了,谢谢您的聆听!